我了解河流

我了解像世界一样古老的河流

比人类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更古老的河流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我的灵魂变得像河流一般深邃

……

今夜读着这首诗，可我却读不懂故乡的河流——瓦洛觉迪河。

故乡瓦洛觉迪河，是从山顶海拔3111米高的三岗火普山下，一拐一拐地流入瓦洛觉迪的村庄。

在古老的彝族创世史诗《勒俄特依·雪族十二支》里有这样的记载：雪是万物之母。天地经过漫长复杂的混沌演变，霉烂的泡桐化作三股雾气，升上天空，天上便降下三场雪来。

这雪，“九天化到晚，九夜化到亮，为成祖先来融化，为成人类来融化，结冰来做骨，吹风来做气，下雨来做血，星星做眼珠，变成雪族的子孙。”

因此，彝族人固执地相信，一切有血和无血的生命，都源于同一个祖先：雪。雪是固态的水，雪是神圣的，水也是神圣的。

在大凉山彝族系谱中，有的地名就是由水开头的。经常这样诵道：

远古的时候/祖先居水域/水曾拜为神/祖先有福禄/子孙也兴旺/从此以后嘛/水也拜为祖/世系从水始/水谱为祖谱……

既解释了祖谱的来历，又说明了彝人与水的休戚关系。

彝族民歌里还经常这样唱到：

舀一瓢清澈的水敬天地，愿禾苗茁壮成长；舀一瓢清澈的水敬祖先，愿后代万福；舀一瓢清澈的水敬宾朋，愿友爱长存，清澈的水哟清澈的心，所有的祝福从泉边开始……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了彝族人对水的敬畏。

在大凉山，彝族人认为命宫是每个人的命运根基，规则是以十二生肖与四面四方（东、西、北、南、西北、东南、东北、西南）挂钩的。

故乡彝人认为东、西、南、北以及西北、东南、东北、西南等八个地理方位都与自己的人生有着神秘的关系，他们坚信每两个相互对应的方位存在着某种相互支撑的神奇力量。

于是，在1979年12月，我降临在故乡瓦洛觉迪时，按照我母亲某色阿伍吃果生我时的命宫所在的地理方位南方依木（意为河流的尽头或水尾，彝族人认为南方是水源，出水处）给我取了木嘎日布这个响当当而寓意深刻的名字。

因我是命宫在南方的男孩，祖辈和父母都认为我是出自自己该出的地方。所以，还特把我拜给了这条古老而清澈的瓦洛觉迪河，每年初冬过彝历新年时，父亲、大哥和我都要煮着香喷喷的彝族坨坨肉、苦荞粑粑，带着苦荞酒去祭祀在我们家屋前日夜流淌的瓦洛觉迪河，并常常在瓦洛觉迪河上搭桥，轻颂着美好的祝词走过3年。父母希望我健康成长，长大后做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……后来长大读书后，我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体现彝族人万物有灵的原始图腾文化。

瓦洛觉迪河，由近及远，由浅到深，响声一点一点地加大，宛如瓦洛觉迪村庄还缺乏一个呼唤的力量。

瓦洛觉迪河，一直穿流在安静的村庄，也流过我童年的岁月，一拐一拐地流向远方……

而月光仿若一个高于瓦洛觉迪而源于瓦洛觉迪河的酒杯，里面装满了用瓦洛觉迪河与苦荞酿造的苦荞酒，而这酒永远是好东西，我时常一杯接一杯的喝下所有美好与祝福，然后甜甜的入睡而去。

事实上，残月还在瓦洛觉迪河和圆月之上，因为更高，她拉大了人间和天堂的距离，以至于有了伤痕。仿若云烟高悬，一点一点地从山谷攀缘；仿若灯火璀璨，一点一点地从心口往上挑拨。

因为对峙，无需更多的灯盏，瓦洛觉迪河制造的响动足够在整个山谷去回味和思考。

在这样的夜晚做着美梦，偶然被父亲的电话叫醒，能够突然醒来，必然感觉到碰撞。

月光下的瓦洛觉迪河，继续向东、向东流入，途经四开河、昭觉河、西溪河、金沙江、长江……最后进入大海，正在不断地远去，不断地消失，就这样度过无悔的一生，瓦洛觉迪河当然也为自己融入永不枯竭的大海而高兴。

今夜，瓦洛觉迪河思念如水！时而平静，时而汹涌，时而决堤，就连相思的眼泪也成了诗。水之道，亦人之道也。厚德方可载物，雅量才能容人……

作者简介

阿克鸠射，彝族，1979年12月生，四川昭觉人，现任昭觉县政协提案委员会主任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新华社签约摄影师、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、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。曾荣获首届李劼人文学奖、首届四川省彝学山鹰奖，第五届、第八届四川省少数民族文学奖、第十届四川文学奖特别奖、“2019四川好书”、第十五届四川省“五个一工程奖”、四川省人民政府文艺精品奖等。已出版发行长篇小说《雾中情缘》《逐梦彝乡—在索玛花开的地方》，散文集《翻阅生活的注脚》，报告文学《悬崖村》《天梯》，长诗集《阿克鸠射作品选》等14部作品。作品被翻译成英文、俄文、法文、葡萄牙文等19种语言文字在国内外发行发表。